在线配资怎么样 在社区,没有哭声的临终病房

发布日期:2024-10-16 01:01    点击次数:5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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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上海市黄浦区豫园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,安宁疗护病房内布置温馨,不允许出现假花;在病人生命的最后旅程,仍要尽力创造生机 图/彭辉

在上海豫园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安宁病区的走廊上,摆放着过往病人入院前填写的“我的五个愿望”卡片,其中首要的两个问题便是“我要或不要什么医疗服务”以及“我希望使用或不使用生命支持治疗”。

这样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就像一座城市安宁疗护网络的节点,它们与综合性医院保持着联动,让医生、护士、护理员、心理咨询师、社会工作者、志愿者、营养师、康复护理师、药剂人员都参与其中,全方位地为病人在临终前提供身体、心理、精神的照料和人文关怀服务。社区也是大众生死教育课堂的重要组成部分。这里说的“大众”,包括“病人”和“健康的人”。

“每个人都应该预想一下自己的死亡。穿什么衣服,有没有音乐,环境、湿度,气味。死亡教育并不是告诉你什么时候死都可以,而是告诉你,当你遇到危险事件的时候,内心应该多一份理性,少一份惶恐。”

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

文 / 南方人物周刊记者 孙凌宇 发自上海

编辑 / 周建平 rwzkjpz@163.com

“生机勃勃的感觉”

死亡必然使我们丧失对自己的控制。想到自己花了一辈子的时间确保衣装得体、谈吐优雅,最终却要无能为力地死去,很多人不免陷入惊慌。若是患上重病,人生最后的光景将会变得更加下落不明。“拔管还是不拔管”,仍是很多家庭难以逃脱的枷锁。

《见证生命,见证爱》一书的作者路桂军(清华大学附属北京清华长庚医院疼痛科主任、中国生命关怀协会常务理事)曾写道:“由于对死亡的过程缺乏了解,导致很多人的行为并不妥当。亲属不忍自己的亲人过早离世,坚决要特别积极地治疗。在病人无法进食的时候,以各种方式喂进去,由于胃肠道功能本身在衰减,病人会出现恶心的症状,也很容易引起肠梗阻,他们只会更加痛苦。作为医生,应该尊重自然规律。在生命尽头,既不加速死亡,也不延缓死亡,让生命自然走向终点。”

全世界的新发癌症病人中,30%-50%伴有疼痛,60%-90%的晚期癌症有不同程度的疼痛。根据国家卫健委在全国范围内的癌痛调查结果,我国癌痛发生率为61.6%,其中50%的疼痛级别为中度至难以忍受的重度。

几乎90%的受访者告诉路桂军,他们想要幸福地活一天,而不要痛苦地活十年。这让他感到自己就像提灯女神,“引领一个生命走向了另一个世界,而不是在匆忙中进行各种抢救,看着病人在电除颤和心肺复苏中将自己消耗殆尽。”

路桂军并非孤军奋战,不断有医护人员加入安宁疗护的队伍。他们的服务对象是存活时间在半年以下的病患,不以治愈为目的,而是缓解症状,照护身心。有些令人费解的是,许多安宁疗护病房看起来似乎比其他病房都更有“活力”,为了保障病人们最后的时光,各家机构绞尽脑汁,不仅纷纷配有音响、鲜花,有的贴上了墙纸,就连床单都不再是没精打采的病号色,而是活泼的粉色小花;有的还请来艺术家,在病区内特意创作了挂画、沙发……

▲上海市徐汇区康健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打造的艺术安宁疗护病房 图/本刊记者 孙凌宇

上海市于2012年在全国率先推出“临终关怀”政府实事项目,首批挑选了18家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试点,为终末期病人提供安宁疗护服务。每一家开办试点单位被给予50万元启动经费,实际验收的时候,每一家起码70万元以上,平均7万元一张床位,浦东新区能达到11万元。

2017年,国家卫计委选定北京市海淀区、吉林省长春市、上海市普陀区、河南省洛阳市和四川省德阳市作为全国第一批安宁疗护工作试点市(区)。2019年,国家卫健委在第一批安宁疗护试点工作的基础上,确定上海市为第二批全国安宁疗护试点省(市),北京市西城区等71个市(区)为安宁疗护试点市(区)。上海是唯一整体推进安宁疗护的省级城市。同年,《上海市安宁疗护试点实施方案》发布,提出在上海市全面推广安宁疗护服务。次年,上海实现了安宁疗护服务社区全覆盖,所有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均提供安宁疗护服务。2023年,20家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被确立为上海市首批安宁疗护社区示范基地。其中,普陀区长征镇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在2024年7月成为全国首个安宁疗护领域国家级标准化试点项目。

十几年过去,上海市安宁疗护试点机构已发展至261家(其中绝大多数为社区卫生服务中心),从护理疗法到理念都有了很大的变化。

位于市中心的黄浦区豫园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便是2012年上海的首批18家“临终关怀”试点之一,也在2023年成为上海首批20家安宁疗护社区示范基地之一。最初试点只有3张床位,2020年扩张至20张床,并升级为黄浦区的区级安宁疗护中心。同年,张扬被派到这里担任中心主任。张扬妆容精致,身材高挑,笑起来神似日本女星铃木保奈美,她的出现总会令人眼前一亮。

▲上海市黄浦区豫园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主任张扬 图/受访者提供

调任豫园之后,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安宁疗护病区重新装修,希望它散发出“热闹、生机勃勃的感觉”。想到城隍庙就在附近,她决定将江南园林的景致搬到病区公共空间此前闲置的花园。她拒绝一切假的东西,不能出现假山假水,也不能有塑料花。虽然费事,也要带着包工头开车去奉贤采石场挑石头。“我的愿景是在山水园林间,在家人的陪伴下,让病人体面、有尊严、舒适地离开人世。”

这几年,在她的操持下,安宁疗护病区也真的渐渐热闹了起来,陆续有企业和公益组织加入其中。花园里的大幅壁画是参加过威尼斯双年展的艺术家画的,索尼在这里有一片“协生农法”的实验空间,松下捐赠了一批康养类的设备;另一个空中花园里,放置着迪奥2021年秋季成衣秀的装置,这来自一位肝癌病人的女儿,为了感谢豫园的医护人员在母亲生命末期提供了很好的照顾,从事奢侈品相关行业的她决定送上一份大礼。

▲上海豫园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,空中花园里放置着病人家属送来的迪奥2021年秋季成衣秀装置,以感谢安宁疗护的医护人员对其母亲生命末期的照顾 图/本刊记者 孙凌宇

豫园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安宁疗护病区,每个病房的房名都取自宋词。四年前的那次大改造,单独装修了一间给弥留病人的单间,名为“侭安居”。房内有电视、沙发、冰箱,看着与普通人家没什么两样。墙面按照张扬的要求,先是涂成了“梵克雅宝的绿”,后来她觉得太深,改成了舒适温馨的莫兰迪色。

当病人的KPS评分(Karnofsky卡氏百分法,评估摄入、呼吸、神志、脉搏、尿量、营养等十几项指标,得分越高,健康状况越好,50分以下为依赖级,即生活需要别人帮助)过低,预计只剩3天弥留时间时,家属可以选择让病人搬入这个单间,陪病人不受打扰地走完最后一程。社卫中心鼓励他们带上亲人的私人物品,并且考虑到各自不同的宗教信仰,房间抽屉里备着耶稣、佛祖的卷轴,应有尽有。

张扬回忆,“去家具城为侭安居买家具的时候,跟营业员说我们是做安宁疗护的,基本上打对折。这真是意料之外的欣喜,我们在帮病人做这件事,能激发到人内心的善与爱,这是我很大的一个收获。装修以后,病人家属、护工、医护人员的状态就不一样了,情绪非常饱满。虽然我们没有什么特别收益,但是我收获到了社会各界的关心和关爱,这个是我想不到的。”

▲为生命期预估3天以内的弥留病人准备的“侭安居” 图/本刊记者 孙凌宇

止痛

2021年上海市卫健委的统计数据显示,上海的安宁疗护机构9年来累计服务临终病人2.1万多人次,减少无效医疗费用2亿多元。

安宁疗护病房与别的地方在症状治疗上最大的不同是,这里只要申请吗啡类药物就会批准,使用三阶梯止痛的时候,“没有天花板效应”,上不封顶,只要病人疼痛消失或者明显减弱。

这样做会带来极大的风险,与通常的“救死扶伤”的理念稍有冲突。就连在安宁病房隔壁的老年病房,医生都不敢大剂量使用吗啡类药物,因为其有可能导致病人呼吸暂停,因而要尽量规避。

豫园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护理部主任刘静,2000年从卫校毕业后,先在老年病房工作了十多年,2012年被分到康复和安宁病房,又做了十年。刚来到安宁病区时,只有一个房间、三张床位、一个护理员。

她依然记得来到安宁病区之后2013年度过的第一个除夕,她在下班前和医生一起巡访,发现一个病人呼吸缓慢,并且出现濒死期的症状。“赶紧推着抢救车抢救,给他用了呼二联(又称呼吸兴奋剂)把他拉回来了。但是病人出现了爆发痛。其实我们之前在用吗啡药物镇痛的时候,并发症就是会出现呼吸缓慢,但我们当时对这个专业知识还是不了解,就积极地把他救回来了,对方可能多活了几个小时。”

到年初一凌晨3点左右,这位病人去世了。“之前我们的疼痛控制都做得非常好。最后的时候,因为我们不专业,所以出现了爆发痛。家属事后会特地来感激我们,那时候病人比较少,只有三个病人,我们都服务得很好,关心很足。但我们后来反思的时候,还是觉得我们对专业不熟、不懂,也没有老师来教,那时的安宁疗护培训还比较粗浅。所以这个事情也提醒我要把我们的团队精进起来,所有人都要去学习,要把这个专业知识做好,才能给病人提供更好的服务。”

从2017年开始,豫园的安宁病区已经全年不出现爆发痛的病人了。“我们在疼痛控制上,症状这一部分做得比较提前也比较好,至少让病人没有痛苦地走吧。”

在豫园安宁病区的走廊上,摆放着过往病人入院前填写的“我的五个愿望”卡片,其中首要的两个问题便是“我要或不要什么医疗服务”以及“我希望使用或不使用生命支持治疗”。关于这两个问题,多数老人都选择了“不使用”,并交代不要插胃管、尿管;不要老是打针;不要太痛苦抢救;不使用心脏按压等等。

▲病人入院前填写的“我的五个愿望”卡片 图/本刊记者 孙凌宇

不抢救到最后一刻,在部分医生看来似乎是违背“天职”,但也有人开始更加切实地看待具体情况,把病人的感受放在首位。对刘静而言,“我是接受的,因为看到了很多病人出现了剧烈的疼痛。我们也从文献上查到,病人在出现癌痛的时候,疼痛感可能是生孩子的33倍,所以他们的这个疼痛你越来越能够感同身受。”

除了解决疼痛问题,还要想办法应对消肿、呕吐等情况。如今社卫中心的安宁疗护基本上都采用多学科的协作团队,包括医生、护士、护理员、心理咨询师、社会工作者、志愿者、营养师、康复护理师、药剂人员等,全方位照料病人的饮食护理、基础护理(皮肤、口腔、排泄等)、心理、康复。

“培训出现了更多专家,他们会在讲课时把这个理念灌输给大家。我们现在会跟家属提前做好解释。我们用这个药,为什么用?会出现什么优点跟缺点?让专业的人来讲,包括安眠药,一般会说病人吃安眠药不好,我们请药剂师来跟他们讲,分析为什么吃这个药不要紧。因为用这个药的话,病人白天清醒的时间更多,就能够在白天跟家属交流得更通畅,更能够把自己的愿望表达出来,而不是一味地让你从早睡到晚。”

▲安宁疗护的护士正在给病人进行抚触疗法,按摩缓解其不适 图/彭辉

心理

肿瘤疼痛病人后期面临的问题不光是躯体疼痛,还有心理痛苦,他们往往无法找到缓解出口。

在多学科服务团队中,社工的角色非常重要。临终关怀有明确定义是在2014年,世界卫生组织与世界缓和医疗联盟联合发布了一份《缓和医疗世界地图报告》。报告中采用了美国国家癌症研究所对临终关怀的定义:有卫生专业人员和志愿者提供的生命末期照护,包括医疗、心理和精神支持,通过控制疼痛和其他症状,帮助临终病人获得平和、安慰和尊严,同时为病人家庭提供服务。

用张扬的话说,社工就相当于“老娘舅”,还要负责解决病人的家庭纷争。有的病人住院期间有家人入狱,社工还会在其出狱后帮着他联系工作,尽量让病人没有后顾之忧。路桂军也曾建议,“不能片面地去考虑如何帮病人个人解决问题,而是应该将他的需求放在家庭中处理。善终与年龄无关,并不是活过60岁才叫善终。没有遭遇横祸,能预先知道死亡时间,身体没有病痛,心中了无挂碍地安详离世,是为善终。”

在豫园,他们曾发现有一位病人每次在老婆来探访后,就会更加焦虑、烦躁。“我们后来觉得这个家属可能有焦虑症,她可能有事情接受不了。便请她到谈心室,请心理医生给她看了一个门诊,然后去给她调整用药。类似这种情况就要从病人家属着手。”

上海手牵手生命关爱发展中心创始人黄卫平(也是“死亡咖啡馆”中国带领人的培训者)2018年去台湾探访学习,他感叹,“医疗资源太丰富了!很少碰到人迎面走来,一点也不挤,医生多病人少。嘉义长庚护理医院更‘吓人’,一千两百多个职工,其中四百多个社工,社区周围妇幼保健、老年人、智障,各种公益机构包办了,从出生到死亡,这个模式对你这个人是非常了解的,资源关怀你,非常贴近你的需要,类似美国的家庭医生模式,可能你爷爷就是在他手里死的,需要全护理的时候社工会帮忙办理转院,看你的喜好选择山里或是海边。早点接受临终关怀,是对整个健保的节约,在美国,安宁这边多花1美元,别的地方就省了1.8万美元,跑这么大一圈我们才明白。”

台湾于1990年成立了第一所安宁疗护住院机构,2000年通过《安宁缓和医疗条例》地方立法,并且多次修订,2015年通过了亚洲的第一部病人自主权利法案——《病人自主权利法》。目前台湾安宁疗护病房的覆盖率已达到48%,并且安宁疗护已被纳入全民健康保险,具有健全的法律保障和丰富的资金支持。

社会层面,除了社工的衔接,志愿者的服务也为安宁疗护提供了很大的帮助。2018年手牵手成立十周年之际,其团队已累计培养189名安宁疗护社工、1084名安宁志愿者,服务超过6000个临终者家庭。如今他们更是与上海市内10家开展安宁疗护的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合作,每周都有志愿者前往。

2016年前后,上海市也开始有大学生定期参与安宁疗护的志愿服务。截至2020年8月底,全市安宁疗护志愿者共有2031人。

在张扬看来,人们之所以愿意持续地做这样的志愿服务,也是由于在这些接受安宁疗护的病人身上,感受到了一股激励的力量。“他们没有想象中那么脆弱。虽然普遍情况比较差,75%以上瘫痪在床,20%能够坐轮椅,剩下为数不多能够颤颤巍巍地走路,但到我们这里来,基本上已经能够平静接受死亡,就是想我怎么把最后的时光过得更加舒服与妥善。有的时候我们看到他们那么淡定从容,也会觉得死亡没那么可怕。”

截至2024年4月,上海市共有261家安宁疗护机构,其中包括249家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和12家综合性医院,每10万常住人口拥有1.09个安宁疗护服务机构。以安宁疗护服务社区全覆盖为基础,上海初步构建起以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为重点、机构和居家服务相结合的安宁疗护服务网络。

这些街镇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与综合性医院保持着联动。当综合性医院判断病人适宜接受安宁疗护服务时,可通过信息化平台将信息推介至街镇,方便后续转介至社区卫生服务中心。

▲2018年,上海手牵手生命关爱发展中心创始人之一王莹 (后排右五) 与安宁志愿者 图/视觉中国

人文

刘静记得,她和同事们最早开始生发出人文关怀意识,缘自一位患食道癌的病人。这位病人是天津人,当时已经不能吃东西,只能靠静脉输液,有一天突然对刘静说想吃个包子。“我听到以后,觉得病人能够主动把一个词语给你讲清楚已经很不容易了,而且我们去执行起来也非常方便。我就跟他家属说,你明天给你爸买个包子,他女儿说我爸爸怎么可能吃包子?就也没有搭理我们。”

第二天早晨,刘静让护士到酒楼买了个肉包子,在查房的时候把包子给了那位天津的病人。对方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,只是轻声说了谢谢。

等刘静下午去查房的时候,发现那位病人只咬了一小口,剩下的一直捏在手里,放在被子里。他说,以后不会有人再给我买包子了。

“我们感触很深,就觉得其实病人只要能够有这样的诉求,我们就去试着做做看,病人的体验度也许会非常好。这位病人离世后,他的家属送来一袋子葡萄表示感谢,说当时不能理解爸爸的这个请求,后来才明白其中的难得。”

之后,刘静和同事在给病人提供服务的时候,每天都会问问他们有什么愿望。“安宁疗护病人最后说的每一句话,都要去重视。哪怕听起来不太合理,也可能对他来说就是人生最后一个包子。后来有肺癌病人说要抽烟,家属肯定是不给他抽的。但我们还是同意把他的烟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,他其实到最后也没有抽。”

来自北方的老人说想看雪,她们就在淘宝上买来制雪机;有手工天赋的老人用废弃的易拉罐剪贴出各式生动的图案,她们就天天喝汽水给老人制造原材料,并将这些作品装裱起来放在显眼的地方为其举办展览;患病前出版过多部作品的作家说想再体验一回办签售会的滋味,医护人员便举着书,一个个地排队请对方为自己签名……

“有一次我去查房的时候,有个老太太说我很久没有出去买东西了,我说那我给你在医院里开个商场超市,钱我也给你准备好,你只要来买就行了。我跟护士长是这样说的,我们做这件事,开这个超市哪怕只是为一个老人服务,它也是有意义的。”

于是他们在6楼开了一个超市。

豫园社区卫生服务中心所在大楼的前身正是上海市第八百货商店。护士们买来货架,做好模拟钱币放进钱包,自发捐出物品,再加上公益组织捐赠的物品,在楼道里开张了购物角。

做这些绩效考评之外的工作,需要爱心和智慧。“我本身就是很乐于去奉献的,这个我也不谦虚地说。如果本身很怕麻烦、不想多做事的人,是做不好这个岗位的。”曾当选“上海好护士”的刘静笑着说。

“我们现在做了很多为老的服务。其实一方面是滋养病人,一方面也是滋养护士。护士更有爱心,平时看到老人都愿意叫他们‘老宝贝’。”有时候,刘静看到一样好玩的东西,不会想到把这个东西拿回去给女儿玩,但会想到带给安宁病房的老人玩。“护士们一直捐自己家里的东西送给老人,没有人会计较这个东西应该医院给钱还是自己拿出来。”

刘静说,护士的这些人文情怀,背后是大量的时间付出,“但这样也能让整个医院在上海有一个引领示范作用,同时让老人觉得在这里住得挺好的,让家属觉得性价比蛮高的。”

从个人的角度而言,刘静也“很感谢国家推广安宁疗护服务”。2016年,她的父亲患癌去世。从发现病情到离世只有27天,刘静的家人都感到难以接受。在陪伴父亲的最后27天,刘静用到了之前学的安宁疗护知识,对家里人做了哀伤辅导,帮助母亲顺利地走出了抑郁症,“她现在的状态非常好。”

▲有手工天赋的患者用废弃的易拉罐剪贴出各式生动的图案,安宁疗护的护士们就天天喝汽水给老人制造原材料,并将这些作品装裱起来放在显眼的地方为其举办展览 图/彭辉

没有哭声

从事安宁疗护的医护人员的最高愿望,便是打造“没有哭声的病房”。

一位从三甲医院来的医生曾纳闷地问刘静,“护士长你不觉得这个病房很奇怪吗,怎么病人离世的时候家属从来都没有那种跪着嚎啕大哭、或是追着车子送到太平间的场景?”

这当然不是一蹴而就的,需要长时间一点一滴的努力。首先是前期与家属沟通到位。“他们能够完全理解安宁疗护的服务,不是把病人送到这里就再也不管了,而是意识到有一支更精准的团队来帮助你完成你想要的有关营养、护理、用药的服务。”其次是关于疾病的科普,包括终末期可能用到的一些护理技巧,会提前告诉家属。最后是氛围和环境,要让病人及家属觉得这里不凄凉。“我们这个医院是东西向的商场改造的,安宁疗护病区是在整栋大楼的北侧,所以当年到晚上的时候会感觉有阴风。但现在色调、灯光、墙面在装修后全都焕然一新了,花园里的假树也没了,温馨了很多。”

张扬也强调服务家属的重要,“我觉得安宁疗护不能局限于医疗机构,所以我们也积极地去学校、去直播间、去居委会,宣传我们的安宁疗护生死理念。其实死亡大家总会面对,但是在病人死亡之前,做好充分的准备,安排好身后事,同时对家属做好哀伤辅导,事情就不会那么糟。”

刘静补充道,十年下来,她其实已经能坦然面对病人的离世。人在最后的时刻不痛苦,家属也会得到宽慰,给到医护人员的负面情绪也会相应减少。“如果病人离世时很痛苦、家属不能接受,对医护人员的影响其实是很大的,你也会陷在其中,不能理解。特别是碰上年轻的病人,就会惶惶不安,忍不住想他三十多岁就得了重病,万一我们三十多岁生这个病怎么办?万一我家里的小孩生这个病怎么办?”

为了避免这种痛苦,当病人出现一个症状,医护人员预判可能病情加重或只有几天就要离世了,就会告知家属这几天要多来陪伴病人,也允许陪夜。“还会问他们,家里的后事,你们准备好了吗?财产问题有没有做好工作?家里还有他想看的子女或者亲戚吗,让他们来现场也好,通过视频的形式也好,可以让他们开始来看望了。这样家属就可以有时间充分准备,而不会因为太过突然而难过与恐慌。”

“但如果这个时候想转诊到三甲医院,我们也会告知家属其必要性和现实性。入院前,我们的门诊医生就会跟病人家属把这些说清楚,营养、输液、照护,我们都能满足。但我们不用抢救药物、不做胸外按压,如果他不接受这个理念的话,他就不会把亲人送到安宁疗护病房来。”

常年从事安宁疗护工作的路桂军提议,“每个人都应该预想一下自己的死亡。穿什么衣服,有没有音乐,环境、湿度,气味。死亡教育并不是告诉你什么时候死都可以,而是告诉你,当你遇到危险事件的时候,内心应该多一份理性,少一份惶恐。”这份工作让无数像他这样的安宁疗护人员“心态变得更加平和,更加懂得爱,对于生命,也更加敬畏了。不怕死,不等死,不想死。自己说服自己,这个说服的过程从头到尾贯穿着你对人生的理解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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